“我做了30多年企業,從沒見過比今天更糟的局面,過去遇到經濟形勢不好,能知道三個月或者半年后就能回升,如今看不出低谷期是3年還是5年,”沙鋼董事長沈文榮談到目前市場現狀時如是說。
鋼鐵業的寒冬,迅速澆滅了人們對鋼材“造富”的夢想,也正在徹底地改變著許多人的命運。
據不完全統計,上海的鋼材貿易量占全國的70%,有鋼鐵貿易從業人員將近10萬人,而在上海鋼貿商中,有80%是福建周寧人。對于身處上海這個重災區的周寧鋼貿商而言,這個冬天顯得更加寒冷。
一位鋼貿商在其微博中寫道:鋼貿行業如一潭在陽光暴曬下的死水,鋼貿商如同水里的魚,面臨著缺氧和逐漸蒸發水位下降的雙重煎熬,錢債、人情債、成了無法承受之重。
然而,等待、消沉亦或寄希望于各種“救市”,顯然不現實。
眼下,信心與自強、自救,成為不少周寧鋼貿商的呼聲。“變賣資產,還清貸款;包扎好傷口,尋找新的贏利點,甚至歸零創業——惟有自強自救,才能早日走出困境,”一位鋼貿商如是說。
漫漫寒冬,鋼貿商信心接連受挫
在上海,那些曾經一度熱鬧繁忙的大型鋼材城,如今也變得冷冷清清,眾多商戶已經關門停業。在市場“看不到一絲好轉希望”下,一波又一波鋼貿商或回老家,或關門結業撤出鋼材市場。
松江區是上海地區鋼貿商家最集中的地方,有松江、磚橋、大創等多個大型鋼材交易市場,涵蓋大小鋼材貿易企業2000多家,從業人員近4萬余人。與往日車水馬龍的景象迥異的是,如今這些鋼材交易市場的貨場都堆滿了銹跡斑斑的鋼材。
據統計,2011年6月上海鋼材銷售額167億,在市場低迷的影響下,2012年同比下降了40%以上,銷售額不到90億。
從今年初鋼貿老板“跑路”到銀行“一刀切”引發的信貸危機,到鋼價長時間陰跌不止、整個鋼鐵行業陷入全面虧損,鋼貿圈內的借貸風波也在不斷發酵著。業內人士指出,如今整個貿易商已進入一個非常惡劣的“資金鏈危機”中。
據一位律師透露,今年以來,鋼貿商民間借貸引發的民事糾紛越來越多。他說,“問題是,現在不少追債公司的介入,使很多問題更加復雜。”
鋼貿商張先生說,目前圈內的老鄉們已經到了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,“一些老鄉為了還貸,甚至到了砸鍋賣鐵,吃不上飯的地步。”
“現在鋼貿行業幾乎都要絕望了,行情、政策都看不到頭。周邊的負面情緒太多太多了,動不動就是倒閉,動不動就是打官司、坐牢,再這么下去怎么辦呢?鋼貿商的信心,已經慢慢被摧毀了……”他無奈地感嘆道。
反思盲目融資貸款
鋼貿商李揚(化名)講述了他的融資貸款經歷。
“2008至2010年這幾年,只要憑借一張身份證就能貸到500萬的款,然后你就能自己開公司當老板。銀行只管發錢,也不管鋼貿商的貸款材料是真是假,只要看到材料有聯保體就給放貸,即使材料是復印件也可以。”
“鋼貿商腰包鼓了,銀行也賺得盆滿缽滿。江蘇那邊銀行的小支行行長,都開寶馬7系,業務做得好的信貸員,基本上一年都有上百萬的收入。當時真的是鋼貿商與銀行的‘蜜月期’,”李揚說。
“我身邊所有的人都貸款了,你要是沒貸款,可能都會被人瞧不起。我想著大家都干的事情,應該不會有問題吧。當時沒hold住,就跟著進去了,”他自嘲說。
“誰不渴望一夜致富?見到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開豪車、買房子,說實話,很多人都禁不起誘惑。那時候,我們老家就有許多公務員和老師紛紛辭掉工作,進入鋼貿圈。”
李揚說,他一腳進去后,才知道融資是個大陷井,“不跳出來,早晚要死在里面。2011年,我趕緊還了兩筆款,不再續貸了。現在還有一筆沒還。唉,現在工地的欠款,根本收不回來,也就沒錢還銀行了……”
“貸款成本那么高,正常做鋼貿是賺不到那么多錢的,于是,大家才會把錢用于其他的實業投資或房地產、股票期貨、拆借上。投資有風險,如果沒有良好的贏利點,錢很快就花光了,問題自然就出現了。就這么簡單。”
李揚說,非常后悔當初的盲目與跟風,“很多人說,都是四萬億惹的禍。可是,難道我們自己就沒有錯了嗎?誰都知道,借來的錢,遲早都要還的。只能怪我們當時沒有把風險控制好,一度沉迷在資本盛宴里,沒有及時撤退。”
他坦言,以前實實在在做生意時,是量入而出的消費。這些年,在融資盛宴之下,因為來錢太容易了,動不動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的資金,這也造成了整個圈子的盲目投資以及過度消費、過度奢侈,還有嚴重的攀比與浮躁。
“認真反思整個事件,也許外因有許多,但我們也應該反思反思自己。我們有敬畏過財富嗎?大家把錢當錢看過嗎?有些家庭兩三部豪車,人手一個名牌包或名表,有什么行業能支撐這樣的開支呢?”
“當能力遠遠不足以駕馭金錢的時候,錢越多,越悲劇。”
反思盲目投資
鋼貿商老鄭表示,2009年前后,見許多老鄉建鋼材交易市場、辦擔保公司賺得盆滿缽滿的,經身邊幾個親戚好友的攛掇,便與他們在安徽合伙辦起了鋼材市場。為此,他也拿出此前做貿易時攢下的大筆自有資金。
他說,沒想到,開鋼材市場、辦擔保公司原來是個“無底洞”——買地、蓋樓、建貨場以及整個市場的設備、管理投入等等,都需要大量的資金。一次次的注資,一次次地向更多銀行申請更大額度的貸款,已經讓他感覺到害怕。
“短貸長投的風險,我不是沒有考慮過。只是,沒想到風險來的那么快。”他說,這幾年經營鋼材交易市場,讓他身心疲憊,“經營一家鋼材市場遠比我想象中的難。鋼材市場的經營管理,與貿易公司相比,要復雜得多。沒有一定的團隊和管理能力,根本不行。”
“另外,你要周全好廣大商戶的利益,讓他們有生意可做,就必須加大市場的宣傳力度與配套設備,這又是一筆巨額的投入。另外,銀行等有關部門的公關,都是很累人的。”
“可是,你已經投入那么多的資金和精力了,現在放棄,說不過去吧!”他說,他現在特別懷念當初做貿易時的日子——每天朝九晚五,“早上到公司轉一轉,聽聽業務員的匯報,下午沒什么事就出去泡茶、打球,逍遙自在”。
反思者說:信心+自強+自救
王先生說,由于鋼貿利潤微薄,對資金要求偏高,他的幾個朋友,如今是變賣了車子和房子,加盟做起了飲食類連鎖店。
“至少他們在行動,比坐著等死好。坐吃山空,池子里的水只會越來越少。我想,辦法總是比困難多的。如果意志消沉下去,真的是沒救了。”
另一名貿易商周先生也指出,樹立信心,目前比任何事情都重要。他說,去年在日本經歷了3·11“東日本大地震”,發現日本人的忍耐、堅持,都是很值得周寧人學習的。
“才過一年,現在那邊又重新建得很漂亮了。我覺得周寧人的問題,總沒有福島核電站附近那些居民差吧,他們都能站起來,我們沒有理由消沉。這次危機對鋼貿商來說,其實也是一次歷練,危機讓閩商的心理素質升華了。”
“浮華過后,以后就不會那么浮躁和冒進了,大家會變得更務實——注重更冷靜的決策,更理性的財務機制,更合理的合作模式,更積級的態度,更低的心態,”王先生也表示。
“靠政策和各種所謂的救市,絕對不是個辦法。變賣資產,還清貸款;包扎好傷口,尋找新的贏利點,甚至歸零創業——惟有自強自救,才能早日走出困境。”
一位來自福建周寧的80后鋼貿商表達了他的觀點,“融資貸款,真的不是鋼貿商賴以生存的唯一途徑。當年的那些鋼貿商大佬們,白手起家,靠的就是踏踏實實和勤勞致富。我們應該做的,不是整天想著如何從銀行弄到錢,而是要挖心思去尋找贏利點,商機無處不在,就看你真的用心了沒有。如果能夠很好地運用融資的杠桿作用,就不至于被銀行綁架。”
業內人士指出,伴隨經濟結構調整以及多年來鋼鐵行業供需矛盾的積累,鋼鐵業的“病毒”,在今年得到全面“爆發”。但,窮則變,變則通。
眼下對于鋼貿行業來說,是一個發生變革的時機,“上海是鋼貿改革的橋頭堡,走在前面,必然要面對腥風血雨,但是,同樣會最先聽到凱旋聲聲嘹亮”。
他同時指出,融資,真正的意思是“融通搞活各種資源,為我所用”。
他認為,尋找企業贏利的商業模式不一定有多復雜,也不一定要有什么技術含量。關鍵在于立足自身現有條件,在自己熟悉的領域內,結合社會發展大趨勢及國家政策,發現市場需求,挖掘需求,從而為企業找出一條轉型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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